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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2月30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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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2月30日到來

認識花善笑大半年後, 夷承才意識到,此前他將她看得太簡單, 也太覆雜了。

初次見面不到五分鐘, 夷承就看穿了花善笑對季禮侑的心思。針鋒相對的態度, 不投機的話語, 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都是災難性的。那時“原好和季禮侑互相有好感”這個事實已經銘刻在他心上。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原好的朋友”自然而然成了可笑的第三者。他不明白為什麽原好會和這樣的人有長久又堅固的交情。他甚至有點疑心原好被騙了。

每當花善笑向季禮侑和原好露出沒事人似的笑容, 夷承就感到煩躁。

他討厭不誠實的人。

於是他決意阻撓她。

至於“單相思同盟”這一茬,夷承最初根本沒當回事。

他和花善笑完全不同, 怎麽可能立場一致。

為什麽花善笑就不能像他一樣,乖乖當個不抱希望的看客?每當花善笑拙劣地以原好為幌子和季禮侑搭話、試圖拉近一點距離的時候,夷承都會這麽想。然後他就會橫插進去, 引得花善笑發怒。那時他都沒有意識到,這蠻橫的遷怒裏暗含羨慕。他連第一步都邁不出去。花善笑明知徒勞卻還是不住掙紮的姿態讓他惱火,卻也有些敬佩。

他一廂情願地將花善笑想成了意志更堅強、行事更縝密的樣子。

然而,漸漸地, 夷承察覺了花善笑言行中的違和感。

她從一開始就堅稱她沒打算放棄季禮侑。所以夷承提防她,戒備她挑撥原好和季禮侑的關系。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 人什麽都做得出來。夷承對他人缺乏信任感, 因此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花善笑。

但這猜忌和擔心都是多餘的。

季禮侑和原好越走越近, 四人一起行動的時候, 他們之間的特別都成了心知肚明要留意的事。反觀花善笑, 她不僅僅是個稱職的觀眾,甚至還孜孜不倦地助攻。怎麽看她都真的拿不到一點好處。如果這都是有意令季禮侑松懈的偽裝,那她也太有耐心了。

謹慎地觀察許久, 夷承不禁開始懷疑,花善笑根本沒有挑撥人際關系所需要的心機。確切說,她連破壞原好幸福的意願都沒有。

那個夏日的午後,花善笑有心營造了和季禮侑一起搬東西的機會,順帶讓夷承與原好獨處。夷承這一次由著花善笑去了。他也並非完全不會領情的人,而且,他也有點好奇花善笑會怎麽做。

夷承看到季禮侑和花善笑說著什麽從樓梯上下來,花善笑的表情稱得上古怪。

一定發生了什麽。但狀態不對的只有花善笑。

季禮侑看到夷承和原好,急匆匆地過來,將原好的註意力從夷承身邊引開了。他這唯一的朋友其實獨占欲非常強。夷承覺得有點好笑,他又沒打算和季禮侑爭,只是說了一會兒話而已,原好不會察覺到他的心思。他決意對原好隱瞞到底。

自虐地嘲弄著自己,夷承向花善笑走過去,帶了個點幸災樂禍的心思,想知道她這次又做了什麽無用功。

花善笑光顧著盯著季禮侑和原好的情狀,甚至沒發現夷承靠近,直接撞在他身上。

她緊繃著的面具被這麽一撞,龜裂出縫隙,漏出滿臉易懂的傷心沮喪,好像隨時會哭出來。

如果看到她這個表情,就算是季禮侑和原好也會察覺不對勁。她那麽費心隱藏到現在,現在又要功虧一簣,她到底想怎麽樣?

夷承罕見地看不下去,拉著她到一邊。

“你和他表白了?”

他猜沒有。

“是又怎麽樣?”

這個表情和語氣,果然沒有。

“你在說謊。”

花善笑聞言,像發脾氣的小孩,突然蹲下坦白:“我……問他為什麽還不和小原表白。”

夷承啞然。

自相矛盾到這個地步,花善笑也算是臻化境了。

但也拜這小插曲所賜,他終於開始理解花善笑這個人了。

不是心懷鬼胎想要橫刀奪愛的狡猾毒蛇,也不是明知無望依然奮戰的勇士。花善笑只是將自己困在原地的別扭鬼,說她清醒的確清醒,說執迷不悟又確實執迷不悟,舍不得松手又無法放手一搏。她選的是唯獨對自己毫無益處的一條路。但夷承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能傻成這樣。自虐狂嗎?

她就那麽喜歡季禮侑?

這念頭令夷承苦笑。季禮侑有多大的魅力,有多少優點,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之後,夷承對花善笑的態度有所緩和。

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只是面對無法完全理解的存在的好奇心驅使。面對謎題就要想要拆解,這是夷承的本能。罕見地,夷承地對花善笑這個人產生了興趣。為什麽世界上還能有那麽別扭的人?她又是怎麽做到自洽的?她怎麽忍得下去?

第二年的混合適配課上他們依然是一組。但在課外,除了一起寫報告,夷承和花善笑開始有了一點個人層面的交集。花善笑是個很省心的組員,分工明確,不推卸責任不會拖工期。而且看不出來,她竟然也很喜歡玩游戲,口味和他有重合的點,只不過有沈迷cult超小眾系的危險傾向,感動的點也讓夷承難以理解。

他們開始偶爾一起打游戲。

夷承也不得不承認,和花善笑相處大部分時候很輕松。雖然會毫不留情地拆臺,但她能跟上他跳躍的思路。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需要對措辭和態度多顧慮。花善笑似乎接受了他在待人接物上的生硬,也不抱什麽期待,因此他說什麽她都不太會真的生氣,擡杠也只是口頭擡杠,不往心裏去。

要有可以顧慮的感情基礎在才有“傷感情”這一說。這對他們並不適用。他們只是因為許多不得已的原因和巧合才一起打發時間。哪怕關系破裂也沒什麽後顧之憂。至少那時夷承和花善笑都抱著這樣輕松的態度。

但他們說得最多的還是季禮侑和原好的事。

如果沒有這兩個人當中間接點,雙方還是都多少會有點尷尬。而由於微妙的立場,有些事也的確只能他們之間共享。絕大部分時候,花善笑負責說,夷承負責聽。從花善笑那裏,夷承得知了許多他不曾知曉的原好的事。即便是夷承,偶爾也會覺得不需要隱瞞對原好的感情確實更加輕松。

而只要事關季禮侑,芝麻大點小事花善笑也會在意得像是事關世界存亡。夷承覺得還她這樣子挺好玩。平心而論,她談及季禮侑時的嬌羞情態,大概不止其他男生,季禮侑都會覺得可愛。

但她只會在夷承面前露出這種自然的表情。

一到了季禮侑面前,花善笑就變得程式化、笨拙、僵硬,然後不自覺強調與原好的好友關系,反而拉開距離感。

那也沒辦法。因為在意才會變得狼狽。因為毫不在乎才全無顧慮。

不知不覺間,夷承與花善笑已經頻繁地在宿舍獨處。一開始,他也沒多想。她也對此似乎完全不在意。畢竟她對他缺乏任何身為異性的戒心,甚至不回避肢體接觸。

夷承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古怪,而後不禁想要捉弄她。因此,在花善笑亂撥他頭發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第一次因為他慌亂起來。

只是那麽一個惡作劇她就不知道該往哪裏看,夷承以為花善笑在異性|交際方面要更有經驗,應對這樣的捉弄也該更游刃有餘。他開始懷疑這又是他一廂情願的錯覺。

仔細一想,也確實應該是這樣。

“再說了,你也沒把我當女生看啊。”

花善笑說得沒錯。應該沒錯。本該如此。

但那一瞬間,夷承竟然有些惱火。

而後,因為一句沒經思慮就出口的話,他莫名其妙地慌亂起來,直接趕人。

只是口誤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花善笑都沒品出什麽不對,他先自亂陣腳算什麽?夷承說服了自己。

一切回歸常態。

又或是夷承認為如此。

他小心地觀察花善笑的態度,沒有異動,她依然全心全意地在意季禮侑的一舉一動,一邊試圖撮合兩人盡快去做適配測試,又因為他精神向導對於原好明顯的偏袒而強忍失落,沒過一會兒擔心季禮侑的看法試圖隱藏自己的精神向導。一切正常。花善笑還是喜歡季禮侑。與他的關系沒有異常。與原好短暫地交談時他依然能感到放松。對季禮侑依舊是覆雜又安穩的心緒。他沒有變化。

夷承安心下來。

但先是滲透,而後是花善笑在他面前犯神游癥,再然後是季禮侑和原好適配度不理想。事態在他能靜下來審視心緒前如滾雪球,逐漸超出控制。事後想來,那時夷承似乎什麽都觀察到了,卻沒有察覺自己對花善笑態度的變化。同樣湊在杜賓犬精神向導前的兩個人,他看著花善笑忽喜忽悲,而不是原好。花善笑跑遠的時候,他也自然而然地追上去。如果真的一切如常,他只會任由她自己去生氣,懶得解釋。花善笑為他人牽線的時候,她拙劣地制造他與原好獨處的機會的時候,他動怒的源頭其實可能也並不單單是“你明明知道”。

季禮侑與原好突遇挫折,夷承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也是:

這下花善笑是不是又要重燃希望、加倍折磨自己了?

而後,他才很平靜地想,即便原好真的不選擇季禮侑,他還是不會對她做任何表態。這是既定事項。他將對原好的憧憬和傾慕同樣當做了事實接受,珍視地收好擺在架子上,忘了要時不時打開蓋子看一看裏面是否保持原樣。

如果要尋找,蛛絲馬跡早就遍地都是。但夷承一直沒有往那個方面想。他只是一次次地為面對花善笑時,突然因湧現又消退的煩躁而苦惱。有什麽改變了,有什麽不太對勁,他其實知道。但他只是不敢去確認。因為那才是真正的徒勞。

鬼使神差地,夷承從已刪除照片文件夾找回了偷拍的那張照片。還差幾天就要永久刪除了。他不禁慶幸。但是花善笑露出這個表情,是因為季禮侑。現在她是否也是這個表情,等待著季禮侑的回音?想象了一下,夷承有點後悔,他竟然做出了那麽不光彩的事,如果被本人知道了不知道要被怎麽斥責。心裏總之變得不痛快,但他最後到底還是沒把這張照片再次送進垃圾桶。

直至情人節當天,夷承才終於不得不直視盤桓許久的異兆。

那天課上原好明顯心事重重,他懷疑與季禮侑有關,就在課後留住她多問了一句,然後就得知了花善笑自爆式的坦白。

“笑笑還說……要代我去和他談一談。”

夷承被過大的信息量弄得有點懵,不禁問:“為什麽?”

她又想幹什麽?那麽做她能得到什麽好處?最好的情況下,對她而言不也是全盤皆輸、只有受傷麽?她怎麽那麽傻,就不知道顧惜自己麽?……

太多只能在腦海中停駐的質問。

夷承打探季禮侑的行蹤,不假思索,一路跑到訓練場。

他遠遠地就看到花善笑和季禮侑的身影。她略微低下頭,他明明只看得到她一個背影,卻無端確信她要哭了。絢麗得像打翻顏料盤的夕陽四處潑濺,什麽顏色都融在一處,像混沌的、翻騰的、難以辨析的情愫。

季禮侑和花善笑之間的氣氛微妙,夷承知道自己來得太晚了。

他大聲叫花善笑的名字,像質問,又像喝止。

--為什麽要那麽做?

--已經夠了。

答案和事實夷承全部知道。

花善笑已經把能說的話都說出口。

哪怕會受傷,她也那麽做了。因為她喜歡季禮侑,喜歡到這個地步。

這明明是相遇三百秒內就察覺的事實,也是花善笑一次次地吐露過的心緒,更是在滲透時感同身受過的震撼,但在情人節那燃燒的晚霞中,當夷承再一次地清醒地重新確認這件事時,他竟然因為心頭突如其來的刺痛眼前一黑。

該如何理解這陌生的痛楚?該如何定性沸騰的心緒?

夷承不知道,也顧不上。

他除了替她擋住季禮侑的視線,什麽都做不了。

--花善笑喜歡季禮侑。

--夷承喜歡原好。

--花善笑和夷承都是單相思。

這是詛咒一般編織進他們相處模式紋理深處的前提。

所以雙方不在乎彼此也沒關系,誰都並非真的需要對方的陪伴,只是恰好在身邊,可以說一些沒法和任何人吐露的真心話。

除了這順勢而為牽起的關聯,誰都不敢聲稱自己是對方的誰。

當夷承含蓄地指摘花善笑自我傷害的行為時,她開玩笑似地糊弄過去:“你這話說得,我都要以為你在心疼我了。”

夷承想,話說得好聽,她其實還是根本沒把他當朋友。他連疼惜她的資格都沒有。可他又想要什麽資格?

胸口被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情緒塞滿。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夷承不禁捫心自問,他是不是喜歡花善笑?他不魯鈍,大部分時候其實敏感過頭。

他開始回想並比照對原好的感受,試圖以那為標準,去衡量花善笑在心裏的位置。但全都落空。無論是酸澀的痛楚,還是幾乎要擊倒他的膽怯,還有時有時無的怒氣,以及所有負面情緒要溢出來的瞬間突然將一切壓下去的無可奈何的溫柔,凈是些截然不同、初次體會的東西。

這會是愛情麽?那麽痛苦,那麽浮躁,那麽蠢蠢欲動難以克制。不該是這樣的。愛情不該是綿長、堅定、克制的麽?夷承下意識想否定。

但是花善笑不給他想清楚的時間。

她已經急著要和他撇清關系。

但夷承還不想就那麽結束,至少不能在他得出答案前就不明不白地錯失。

“花善笑,你要不要和我正式搭檔?”

“你說的搭檔是指……?”

“你覺得我說的搭檔是什麽意思?”

“就是……普通搭檔?”

因為一點希望短暫地鼓脹起來的心逐漸收縮著落下去。還沒問下去,夷承就知道花善笑會拒絕他。但他還是追問,求一個明確的表態。如他所想,花善笑因為他與季禮侑的聯系有所顧慮。他不是糾纏不休的人,應該就那麽按下不表。但不知為什麽,他還是不死心,又主動帶起話題:

“最近,我可能有點在意原好以外的另一個人。”

花善笑的沈默又殘忍地助長希望。她會不會在意,會不會……有那麽點嫉妒?

但最後,她開始打探那個人的身份,似乎對其中的暗示一無所覺。

“是不是喜歡我還不知道,但……我已經沒以前那麽在乎原好了。但因為對她和對原好的感覺……不一樣。所以我還不確定是不是認真的。”

這話多有保留,但說出口後,夷承反而確信:不管這心情是不是喜歡,他是認真的。

不能當面確認,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不能嚇到花善笑,要再想辦法。

都是空話。

但花善笑那麽喜歡季禮侑,他能有什麽辦法?如果她執意要從季禮侑的交際圈裏抽身,不那麽做沒法斷了念想,他又要怎麽辦?

〖**小花不會笑已退出了群聊**〗

「這個群沒什麽用了,那我也退了。」

〖**YC已退出了群聊**〗

這麽做算不算善後,夷承也不知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花善笑暫時沒把他也刪掉。

但也只是暫時。

夷承看著屏幕上的日期數字,不禁感到荒謬。

一語成讖,他似乎又陷入了單戀。

如果倒退回一年前的2月14日,對花善笑產生別樣的情愫對夷承而言,大約與2月迎來第30天無異。永遠不會到來之日,不可能之語。

花善笑會喜歡他,也只可能發生在2月30日。

--直至2月30日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苒小瑤、怡本正經、咦竟然可以改名字、藍莓櫻桃橘子橙、試眉、二三233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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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第一彈,讓我們重回青蔥歲月(不

下一波應該就是後日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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